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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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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斯范,你肯不肯答应等我?也许要好些年。”

她低下了头,扭过身去,两手卷弄着左边的衣角。

当天她并没有吐口同意他离婚。但是那天晚上他们四个人在楼外楼吃饭,罗已经感到这可以说是他们的定情之夕,同时觉得他已经献身于一种奋斗。那天晚上喝的酒,滋味也异样,像是寒夜远行的人上路之前的最后一杯酒。

楼外楼的名称虽然诗意很浓,三面临湖,风景也确是好,那菜馆本身却是毫不讲究外表,简陋的窗框,油腻腻的旧家具,堂馆向楼下厨房里曼声高唱着菜名。一盘炝虾上的大玻璃罩揭开之后,有两只虾跳到桌上,在酱油碟里跳出跳进,终于落到密斯范身上,将她那浅色的袄上淋淋漓漓染上一行酱油迹。密斯周尖声叫了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密斯范红着脸很快乐的样子,似乎毫不介意。

罗直到下一个星期六方才回家。那是离杭州不远的一个村庄,连乘火车带独轮车不到两个钟头。一到家,他母亲大声宣布蠲免媳妇当天的各项任务,因为她丈夫回来了。媳妇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她大概因为不确定他回来不回来,所以在绸夹袄上罩上一件蓝布短衫,隐隐露出里面的大红缎子滚边。

这天晚上他向她开口提出离婚。她哭了一夜。那情形的不可忍受,简直仿佛是一个法官与他判处死刑的罪犯同睡在一张床上。不论他怎样为自己辩护,他知道他是判她终身守寡,而且是不名誉的守寡。

“我犯了七出之条哪一条?”她一面愤怒地抽噎着,一面尽钉着他问。

第二天他母亲知道了,大发脾气,不许再提这话。罗回到杭州,从此不再回家。他母亲托他舅舅到杭州来找他,百般劝说晓谕。他也设法请一个堂兄下乡去代他向家里疏通。托亲戚办交涉,向来是耽误时候,而且亲戚代人传话,只能传好话,决裂的话由他们转达是靠不住的,因为大家都以和事佬自居,尤其事关婚姻。拆散人家婚姻是伤阴骘损阳寿的。

罗请律师写了封措辞严厉的信给他妻子。家里只是置之不理,他妻子娘家人却气得揎拳掳臂,说:“他们罗家太欺负人。当我们张家人都死光了?”恨不得兴师动众打到罗家,把房子也拆了,那没良心的小鬼即使不在家,也把老太婆拖出来打个半死。只等他家姑奶奶在罗家门框上一索子吊死了,就好动手替她复仇。但是这事究竟各人自己主张,未便催促。

乡下一时议论纷纷,都当作新闻来讲。罗家的族长看不过去,也说了话:“除非他一辈子躲着不回来,只要一踏进村口,马上绑起来,到祠堂去请出家法来,结结实实打这畜生。

闹得太不像话!“

罗与密斯范仍旧天天见面,见面总是四个人在一起。郭与密斯周十分佩服他们不顾一切的勇气,不断地鼓励他们,替他们感到兴奋。事实是相形之下,使郭非常为难。尽管密斯周并没有明言抱怨,却也使他够难堪的。到现在为止,彼此的感情里有一种哀愁,也正是这哀愁使他们那微妙的关系更为美丽。但是现在这样看来,这似乎并不是人力无法挽回的。

罗在两年内只回去过一次。他母亲病了,风急火急把他叫了回去。他一看病势并不像说的那样严重,心里早已明白了,只表示欣慰。他母亲乘机劝了他许多话,他却淡淡的不接口。也不理睬在旁边送汤送药的妻子。夜里睡在书房里,他妻子忽然推门进来,插金戴银,穿着吃喜酒的衣服,仿照宝蟾送酒给他送了点心来。

两人说不了两句话便吵了起来。他妻子说:“不是你妈硬逼着我来,我真不来了——又是骂,又是对我哭。”

她赌气走了。罗也赌气第二天一早就回杭州,一去又是两年。

他母亲想念儿子,渐渐的不免有些后悔。这一年她是整生日,罗被舅父劝着,勉强回来拜寿。这一次见面,他母亲并没有设法替儿子媳妇撮合,反而有意将媳妇支开了,免得儿子觉得窘。媳妇虽然怨婆婆上次逼她到书房去,白受一场羞辱,现在她隔离他们,她心里却又怨怼,而且疑心婆婆已经改变初衷,倒到那一面去了。这几年家里就只有婆媳二人,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心境一坏,日常的摩擦自然增多,不知不觉间,渐渐把仇恨都结在对方身上。老太太那方面,认定了媳妇是盼她死——给公婆披过麻戴过孝的媳妇是永远无法休回娘家的。老太太发誓说她偏不死,先要媳妇直着出去,她才肯横着出去。

外表上看来,离婚的交涉办了六年之久,仍旧僵持不下。

密斯范家里始终不赞成。现在他们一天到晚提醒她,二十六岁的老姑娘,一霎眼,望三十了,给人做填房都没人要。罗一味拖延,看来是不怀好意,等到将来没人要的时候,只好跟他做小。究竟他是否在进行离婚,也很可疑,不能信他一面之词。也可能症结是他拿不出赡养费。打听下来,有人说罗家根本没有钱。家乡那点产业捏在他妻子手里,也早靠不住了。他在杭州教书,为了离婚事件,校长对他颇有点意见,搞得很不愉快。倘若他并不靠教书维持生活,那么为什么不辞职?

密斯周背地里告诉郭,说有人给密斯范做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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