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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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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白燕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在五十多岁的年纪还能再穿上一次婚纱。辛如海对妹妹说:“现在疫情还没过去,要不婚礼就算了吧。”接着又转过去对新妹夫说,“老吴,你劝劝她。”吴卫平在镜中跟妻子对视了一眼,说:“大哥,我们的婚礼谁也不请,就让司仪主持个仪式。”他停顿下来,两只手掌扶住妻子单薄的肩膀,说,“就当了孩子的一个心愿。”

婚礼在市中心顶好的一家酒店里举行。受新冠疫情的影响,所有的线下场所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淡季。酒店的客户经理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将最大最奢华的海山厅让给了这对老伉俪。司仪戴着厚厚的口罩,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激情洋溢地朗诵着职业生涯里千篇一律的台词。他从来没有接过这么奇怪的活儿,雇主两口子人很好,没有因为疫情胡乱杀价,他们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把这个喊一嗓子能听见三声回音的海山厅当成高朋满座的礼堂,该有的激情和环节一样也不能少。

辛白燕穿着华丽笨重的婚纱,挽着新婚丈夫的胳膊,经过一排排空荡荡的座椅缓缓走上了舞台。她看见儿子东勰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椅子上,开心地笑着为他们鼓掌。那是在他小时候才会经常出现的笑容,在母亲实现了儿子某个微不足道的愿望时——比如买了他心仪很久的漫画,或者允许他周末去同学家住一晚——儿子便会像这样天真无邪地笑起来。成年后的儿子变得那样英俊,也变得那样有力量。他懂得了如何保护母亲和奶奶,也懂得了扛起某些责任,可是唯独不再懂得如何像过去那样心无旁骛地一笑。

辛白燕对着那排空荡荡的座椅无声地发问:“儿子,妈今天好看吗?”她心里这样问的时候,眼泪便一把接一把地掉下来。

顾颖躲在礼堂的边门外,从门缝里全程目睹了这场只有三个人的婚礼,和舞台上的老新娘一同流眼泪。那是2020年秋天,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都在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上。此时,距离顾颖接到东勰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根据顾颖后来的回忆,东勰当年是在开往临海的大巴车刚刚驶入临海市内时改变主意的。他下腹一次比一次剧烈的疼痛,以及两次疼痛之间一次比一次更短的间隔让他很快意识到,如果就这样走进戒毒所,他很可能没有办法再走出来。可是顾颖自始至终也不知道东勰到底得了什么病,她接到东勰的电话,赶到东勰位于临海的出租屋的时候,他已经瘦得脱了相,连下床都困难了。而不论她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顾颖要他马上跟自己去医院,还要他辞去现在的护工,因为她会亲自来不离不弃地照顾他——不管他东勰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论他冷落自己多久,只要他需要,她随时可以开始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可是东勰温柔且固执地拒绝了顾颖所有的好意。医学早已经给他的身体做出了最悲观的研判;至于不离不弃的照顾,更是不应该浪费给一个无望回报这份不离不弃的人。他这次叫她前来,只是想要拜托她几件事。

顾颖在临海住下的第二天,终于知道了东勰想要拜托她什么。这天,东勰让她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纸箱,那里面是他给覃嘉穆写的一摞一摞的信——那应该不能叫信了,因为什么信也不应该有那样过长的篇幅。东勰有点不好意思,他说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就这样把这些信拿给第三个人来看,会让他觉得十分难为情。

顾颖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实在没有办法”,她看到东勰给每一摞信上都贴上了标注日期的便笺,日期已经标注到了半年以后。然而信纸上的笔迹却像是个不会握笔的孩童的笔迹,顾颖直到那一刻才被猛然提醒,东勰的病情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已经严重到连笔都握不住的程度了。东勰请顾颖帮忙,将那些“质量”不过关的信重新誊抄一遍,别让读信的人看出破绽。顾颖让他放心,她一定模仿他的笔迹来抄写。东勰说倒也不用那么严格,没那么像也不要紧,嘉穆那小子心很粗,肯定不会发现的。说完他就疲倦地笑了。他现在最常见的表情就是这样充满倦怠地微笑,这笑容可以在他的脸上保持很久,仿佛进入了某种悠长的回忆。

东勰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只要他醒着,就是用他那孩童笔迹去继续写信。不论晚上还是白天,他就那样唯恐时间不够地去书写,去忙不迭地编造他半年后、一年后的生活。顾颖常常一边誊抄一边落泪,有时候眼泪滴在信纸上,她不得不重头再抄一遍。这是东勰用才华和意志营造的完美幻象,他忍受着剧烈的癌痛和毒瘾疯狂的摧残,却依然在纸上落下了俏皮幽默的句子,去极力描述一个生机勃勃的未来,这样的苦心不能被自己的几滴眼泪毁掉。

她按照东勰的要求,每个月给温岭戒毒所寄去一封厚厚的信。她开始在东勰已经写好的信里,两三页真迹中间夹一页自己模仿的赝品。她说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确保以后当那个盼信的读者收到一封全是赝品的信件时不会起疑。当顾颖把这件事情告诉东勰的时,东勰形销骨立的脸上浮出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他说他又想起了以前和顾颖一起寻找“客户”的那些日子。顾颖抓起东勰瘦成了骷髅的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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